女皇离开了。莱茵趟在自己床上，说不出的疲惫，没过多久便酣睡过去。
等他再次睁开眼，清晨的阳光已经穿过帘子打在地板上，映得褶褶生辉。莱茵拉开被子，慢悠悠地穿上衣服。享受这不可多得的宁静时光。
屋外，时不时传来刷刷声。莱茵配合着调子，按节奏穿衣戴帽，好不有趣。不知不觉间，他的思绪仿佛飞回了贫民窟，曾几何时，他和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默契。等训犬师系上了最后一枚纽扣，他挺起腰杆，心中不免挂念住在外面的妹妹。梅沙，在新房子里你过得还好吗？我会好好工作的。
即便是为了梅沙，莱茵也要努力。第一步是迈出房门，他已经准备好开始今天的工作了。
莱茵所在的位置只能说是大圣宫外围，甚至可以说这里算不上大圣宫。传统意义上的大圣宫指的是金门以内。而这里地处金门外，是为了方便大臣值夜才建造的房子。几乎是刚出房门，莱茵就碰到了声音的源头——是雪莉。莱茵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微笑。
他大大方方地向女仆走过去，试图打招呼：“早上好，雪莉。”
女仆没有停下手中的活。她用握在手上的毛刷狠狠地摩擦木桶，一股臭味呛进莱茵鼻子里。小小训犬师下意识地扭了扭鼻孔，这股味道像极了贫民窟里的臭水沟。
“……”雪莉没有说话，她默默地把刷好的木桶提到一边，再从另一边取出未刷的。
莱茵的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，红木制成的桶里满满的全是排泄物。
“这也是你的工作？”
雪莉的手僵住了。莱茵的瞳孔里映出女仆发抖的身子，她在生气？
“这都要谢谢莱茵阁下。”
“什么意思……”
“是你向女皇说的坏话吧？”
“我？”莱茵彻底晕了。即便他想起了女皇的命令，但问题是——那些命令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？怎么看都像是女皇下定决心要整雪莉。
“是啊。我昨天不过是稍微对您冷淡了些，您就把这一切告诉女皇。我偷懒？您倒说说我哪里偷懒了？我一直按照陛下的命令做事，房间我打扫了，房间周围我处理了。大圣宫的规矩我一样没坏，难道说我还要像照顾小宝宝样，跟在你身边你才会满意吗，莱茵阁下？”
“雪莉小姐，这里面绝对有误会。”
“误会？”雪莉扬起了头，她的眼睛犹如刀子。整个人犹如喷薄的火山，女仆爆发了。她先是猛地一推，装满排泄物的马桶应声倒地。
雪莉自顾自地两手交叉抱住她自己，歇斯底里地吼叫：“我知道，我在大圣宫里呆了很久。这里什么样我太清楚了，想获得快乐只有把脚踩在别人脖子上。现在我是你的了，你满意了吧？你想对我做什么？来吧，随便你。女皇的命令已经很清楚了，你不必再像昨天样摆出色眯眯的眼神了，我已经是你的玩具了，随便踩吧！”
莱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。仔细想想，他确实是女皇命令中最大的受益者。怪不得雪莉会怀疑他。
“雪莉小姐……”
训犬师很伤心。从刚入住时的好奇到昨晚和女皇对话时的激动，再到女皇发怒时的心悸。现在，面对雪莉，他的心底又添了几分寂寥。原来，在这座大圣宫里，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。他想念起梅沙的侧脸，想念起爱葛莎的容颜，想念起邻里周边的大叔……哪怕是街道里的老鼠也好，他们只会要走你一顿饭，却不会夺走你这个人。
雪梨的嘶吼马上引来了太监。他们像暗哨样密布在各个地方。这回来的是名快四十岁的家伙，他随身带着鞭子，应该是管事的。
啪啪！两声尖锐的响动，换来雪莉的哀嚎。女人的背上多了两道红印。莱茵惊恐的眼睛里映出太监因愤怒而扭曲的脸，他又一次扬起鞭子，重重地挥下。
啪！
莱茵用手制住了太监，但挥下的鞭子在惯性的作用下还是砸了下来，恰好抽在训犬师身上。他的脸颊多了道鞭痕，火辣辣地疼。
太监露出不解的神情。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。
“莱茵阁下，您在做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”莱茵一时语塞。
他和雪莉非亲非故，甚至说，雪莉刚才还吼了他一顿。她朝自己推倒了马桶还溅了不少排泄物在自己衣服上。和太监一样，同样无法理解莱茵的，还有雪莉。她那无神的眼睛原本好似一潭死水，现在却被人扔进了几块石头，掀起了阵阵涟漪。
大家都在等莱茵的解释。
“我需要一个助手和我一齐照看猎犬……如果雪莉小姐伤得太厉害，会影响工作的。”他随口编了个理由。
管事太监像看傻子样看着莱茵：“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吗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不知道女皇讨厌这个女人？”太监收起了鞭子，他的手指僵硬地指着雪莉，“你要让她和你一起工作？”
莱茵犹豫了。
这一切都映在雪莉眼底。她低下头，心又静了下来。女仆不禁嘲笑自己，多少年了，见了那么多浮浮起起，正所谓墙倒众人推，鼓破万人捶，自己怎么会有所期待、有所奢望呢？
那个风光无限的雪莉早就跟随约翰皇帝随风而逝，留下的不过是大圣宫里一个可有可无，被女皇讨厌的、最卑微的侍女而已。
风吹过，带走了些许恶臭味中。磨牙声中传来莱茵的嗓音。
“我只是在执行女皇的命令……”
雪莉扬起头，管事太监摇摇头。莱茵依旧孤零零地站着。
“好吧，为了女皇的猎犬。谁让女皇说过，这女人得先听你的呢？”太监离开了，他尖锐的嗓音非常刺耳，他的表情深深地刻进了莱茵眼中。他居然在怜悯训犬师，真是可笑。
“你一定会后悔的。”雪莉冷静了起来。
她习惯性地挽起头发，却不可避免地蹭上脏东西。
“我要回去换趟衣服，你先去清洗下……一会儿我们在猎场见。”莱茵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女人，他转身想走，雪莉拦住了他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大概是因为憧憬吧”
“憧憬？”雪莉满腹疑问。
“恩，在贫民窟里，我也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……但某一天，她出现了，因为她，我才活得渐渐像个人。”莱茵绕过女仆一步步往回走，“对了，我没有告你的状，唯独这点，请您一定要相信。”
雪莉愣在原地，像个傻瓜样儿一动不动。
训犬师莱茵——一个奇怪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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